回家过年｜滁州：古镇商业博弈“候鸟经济”

编者按：

回家过年，大概是中国人最整齐的一项集体仪式了。它是人们与故乡亲人的聚会，也是与自己心照不宣的约定。不管这一年在外经历了什么，至少春节这几天里，我们可以尽情感受亲情温暖、家和心安，哪怕风雪交加，一样无惧无阻。

家是一个实体概念，也是一方心灵坐标。心之所系很难更改，实体坐标却日新月异。无论一座城市的基础设施，还是人口结构或社会阶层；无论群体消费升降，还是个体身份心性，都在发生着巨大改变。这改变，是变幻大时代打下的印迹，也是国家发展路上的刻痕。

这个龙年春节，是三年疫情之后第一个秩序全面恢复的春节，这让我们得以更自由地流动，可以更真切地感受家乡——这个熟悉又陌生之地所发生的变化。

基于此，我们策划了本次“回家过年”专题，试图通过和讯编辑对各自家乡的观察记述，为读者呈现一段关于中国经济变化的微观切片。个体的观感总是片面的，但它却是真实的人间烟火，鲜活的众生世相。

2024龙年春节愉快。

SPRING  FESTIVAL   

作者｜高文珣

“滁水源从德固塘，支流六九合流棠”，一千一百多年前的唐代六合县令郏滂的这句诗词所描述的河流，就是如今的滁河，滁州就因滁河而得名。

此河古称涂水，唐代改名滁河，起源于安徽省肥东县境内，自西向东，蜿蜒曲折，最终由南京市六合区汇入长江。自古以来，安徽中部地区的稻米等粮食经滁河而入金陵，而来自江浙的丝绸、手工品等商品逆流而上同样惠及滁河两岸。

商业交汇，融通有无，“天下熙攘、利来利往”也滋养了滁河两岸的商业集镇，滁州市全椒县境内的古河镇便是其中之一。

滁河迤逦东行，流经全椒县与含山县的交界处，忽地向南抛出一道“弧线”，古河镇便“依偎”在这道“弧线”里。

先天的地理优势，虽历经百年风雨，古河镇的商业故事仍在不断上演、不断被人讲述，尤其在这个“三冬瑞雪未全消”的春节之际更是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通过对这个百年古镇在春节假期的商业观察，或可一窥中国商业品牌在乡镇市场的下沉博弈。

01

古镇商业的“候鸟经济”

古河镇始建于清朝乾隆年间，位于全椒县西南，东与二郎口镇接壤，西与肥东县相连，南隔滁河与马鞍山含山县、和县相望，素有“一脚踏三县”之美誉。

在交通不发达的年月里，水路因其“价廉物美”且“承载颇多”而成为普通居民远行的重要途径之一。若是上午从肥东县顺滁河而下，傍晚便可抵达古河镇，旧时的商船、民船多数会选择在此过夜，商贾、旅客都会登岸向北沿路而行至古河镇上，逛逛街或采购些食物、用品，以备第二日的行程之用。

旧时人们登岸北行的那条街，如今的官方名称叫“滁河北路”，但古河镇当地人还是习惯将这条贯穿古镇南北的老街称作“南大街”和“北大街”，而北大街如今仍旧是古镇的商贸重地。

“镇上外出打工的人多，只有过年的时候，镇上才会这样热闹。”退休多年的盛老师既熟悉当地的人文历史，也同样见证了古河镇商业经济的繁荣，“以前十里八乡的人买个东西，都得到古河街上。东西走向的这个街叫古河老街，南北交叉的这个街，南边叫南大街，北边叫北大街，商业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这两条街的十字路口。”

盛老师直言，当地人将古河镇称之为“古河街”，就是因为当年古河镇上主要就是这两条街，“比如，到古河镇上，老年人就叫‘到古河街上’，可见当年这两条街的繁荣程度。”

随着改革开放以后，古河镇上的年轻人外出务工较多，平时镇上多以老人为主，商业消费的繁荣程度已不如往昔。但是，只要到了春节期间，在外地务工者返回古河镇时，这座百年古镇又会突然从平静与安详变得繁荣与热闹。

“过年这几天都挤‘死’得了，经常堵车。”在南北大街十字路口处卖了多年油炸串串的一位大姐戏言。

为了缓解居民上街形成的压力，古河镇当地政府每年春节期间都对北大街采取临时交通管制，机动车一律不允许进入，空出的道路留给了兜售各路年货的商贩们。

腊月二十九，已是春节临近之际，古河镇的北大街依旧是人声鼎沸川流不息、商铺货物琳琅满目，各种样式的灯笼、春联、红色“福字”以及烟花爆竹等等，是每个“上街”人的购物首选。

“我们这都是年三十贴春联，贴完之后放鞭炮吃年夜饭。”一位前来购买春联的古河镇居民描述着过年的场景，对于他而言，古河镇是每年一次固定的回乡之旅，“父母都在古河，我们在哪里打工都一样，过年总得回来一趟。”

在北大街上，中国移动、华为、格力、美的、海尔、奥克斯等专卖店分列在道路两旁，平时冷清的店铺里如今挤满了前来购买家电的消费者；同样，平时并不拥挤的街道上簇拥着回乡过年的古河镇人们，他们在北大街上互相打招呼、欢笑、消费，将外出一年的所获所得在春节期间化作在当地的消费。

用一年的时间在外务工，然后过年回乡消费，突然提升当地消费，节后再奔向四面八方，这种一年一次的“候鸟经济”在古河镇轮番上演，也是时下中国乡镇商业经济的一个缩影。

02

零售品牌之争的“新蓝海”

“今年的街上比去年热闹多了。”在全椒县古河镇上生活多年的吴大妈正在“百润发购物广场”置办年货，实际上她几日前已经备齐了过年菜肴所需的鱼肉，“儿子媳妇在外地打工，过年难得回来一趟，主要是买点饮料、买点酒，再给小孙子买点零食吃吃。”

“百润发购物广场”是古河镇最大的超市，为整个古镇的居民提供日常的柴米油盐酱醋、酒水饮料瓜果等，在吴大妈看来大城市超市里有的商品，“我们这个超市里也都有，现在镇上生活水平不比城市差，想买什么都能买到。”

发达的现代物流业将各地生产的商品配送至中国的每个城市、每个县城、每个乡镇，甚至于每个村口的夫妻店，居民需求被充分挖掘，商业经济在曾经被忽视的乡镇消费群中蓬勃生长，这也反过来使得在一二线城市的发展中遭遇天花板的零售品牌开始选择下沉，在更远更辽阔的乡镇寻找消费群体。

如果将“百润发购物广场”这样规模的超市放在中国任何的一二线城市里，都将是非常不起眼的一个小体量超市而已，但在古河镇却是最热闹的消费场景，各类商业品牌在这方“小小天地”里展开了白热化的竞争态势。

一进入超市的“年货大街”，左侧靠墙密密麻麻排列着诸多耳熟能详的饮料品牌，包括可口可乐、百事可乐、芬达、雪碧、魔爪、美汁源、王老吉、脉动、尖叫、华洋、百岁山、冰红茶、元气森林、农夫山泉等等。

饮料的旁边就是白酒，这是一个“比红海还要红海”的竞争市场。安徽是白酒消费大省，因此各大白酒厂商对于安徽市场的争夺历来是“拼刺刀式”的营销方式。此次正逢春节之际，“一盒牛奶两瓶酒”或是安徽当地走亲访友的标配礼品，各大白酒厂商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欲在乡镇市场“分一杯羹”。

利用安徽“主场”之利，古井贡酒(000596)、迎驾贡酒(603198)、口子窖(603589)、金种子酒(600199)四家A股上市公司的徽酒代表在古河镇的这个超市里面堆积如山，等待着走亲访友的人们来购买。

在这些徽酒的旁边，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白酒厂商品牌，例如洋河、今世缘(603369)、泸州老窖(000568)、西凤酒、汾酒等等。

零食也是商超里的一大竞争亮点，泡椒凤爪、花生米、薯片、 虾条、糖果等都成为春节的消费热品。

在乡镇上，一个方便、实惠的超市已经成为当地居民生活中的必需品，不仅可以满足居民的需求，还能为他们提供更好的生活品质，同时，乡镇超市也成为各类商业零售品牌的必争之地。

在我国一二线城市的零售业成本爬升以及门店存量趋近饱和的市场环境下，下沉市场具有良好的人口规模优势，同时下沉市场的零售交易场景更多发生在线下，更易支撑起零售行业ToB服务的规模发展，体量庞大的下沉市场成为一种新的选择与消费场景，乡镇超市成为了零售品牌的“新蓝海”。

03

“独树一帜”的特色经济

由全椒县城向西而行，过武岗镇、过二郎口镇，皆是平原粮田，唯独快行至古河镇时，路北突然拔地而起一座山峰，孤峰挺立，笑傲平畴。因其有“孤怀独往，不求苟同”之势，当地人自古称之为“独山”。

盛老师生活的中盛村，就是独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也有百年历史。

明代《全椒县志》曾记载，全椒县西南“六十里为独山，萃然不与众山接，迤逦而上，可二里许。”

《儒林外史》作者吴敬梓的三伯曾祖吴国缙（清顺治己丑进士、江宁府学教授）曾作过一首“独山”诗：“临空出地迥，致雨接云低。莫道孤峰小，千山一望齐。”

如今，“畜禽养殖和特色蔬菜产业园”不仅是独山的现代农业经济，也是古河镇的特色经济之一。

资料显示，古河镇的企业起步于80年代初期，发展于90年代初期。自1986年以来，企业收入已成为全镇的经济支柱。1990年，全镇以全椒挂浆机厂、全椒水泵厂为龙头的企业中年产值100万元以上的就有5家，居全县之首。1989年，原省委书记卢荣景、傅锡寿等省市领导曾到镇企业视察指导工作。

早在1992年，古河镇就被评为“全国亿元镇”，是当时滁州市的第一家亿元乡镇，综合实力可见一斑。

近年来，古河镇的经济发展迅速。根据古河镇政府工作报告，2020年至2022年，当地的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从7.13亿元增至8.5亿元，固定资产投资从1.8亿元增至3.5亿元，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从1.59万元增至1.8万元。

在“十三五”期间，古河镇围绕“三具”（即“模具、玩具、寝具”）开展产业招商，实现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7.13亿元；完成地方一般公共预算收入2266万元，是2016年的1.53倍；累计完成固定资产投资24.15亿元，全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年均增长8%以上。

古河镇前往大墅镇的S226省道两旁，散落着当地政府招商引资的“成果”，整齐规划的工业厂房印证着这个时代的商业文明。百年古镇在接纳着外来商业经济的同时，也在“孕育着”自己的商业价值，汽车模具与光伏玻璃成为当地的特色经济。

“十四五”开始之后，古河镇围绕“模具制造、光伏玻璃”等产业成立招商专班，2022年全年新签约亿元以上项目13个，开工建设12个，总投资17亿元，其中“防紫外线光伏玻璃项目”总投资4.8亿元，“汽车模具产业园项目”总投资6.5亿元。

“希望儿子媳妇以后能在古河镇的厂里找个班上，不用背井离乡跑那么远。”吴大妈的心愿是古河镇老人们的共同心愿，也是可以解决一年一次春节“候鸟经济”的一记妙招。

吴大妈的心愿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得到解决，全椒县古河镇当地政府正在加大招商引资的力度，2023年古河镇政府工作报告中曾提及主要预期目标是：“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增长14%以上，固定资产投资增长20%以上；地方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增长20%以上；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12%以上”，同时“精准招引一批标杆型、领军型企业和产业链关键配套项目，力争全年新引进亿元项目5家。”

百年古河，商业经济周而复始，春节期间的“蓬勃热闹”仅是每年一次的“候鸟经济”体现，一个地区的经济长期繁荣还需要足够的产业支持，这或是古河镇大力发展“模具制造、光伏玻璃”等产业的良苦用心。